日本的櫻花,加拿大的櫻花

既然 James Gleick 都把它寫了出來,編輯也把它印在了《紐約書評》上,我恐怕也應該記一筆下面的經歷。

加拿大兒童文學經典《Anne of Green Gables》屬於在日本的地位超越本國的作品之一,歷年來反覆被改編爲各種媒介,包括目前正在 NHK 教育頻道播出的《Anne Shirley》,以及七九年高田勳導演的電視動畫版。小說本身也有超過十個譯本。其中,一九五二年出版的村岡花子譯本尤以其流麗的語言而備受推崇。上週動念,試問各家語言模型村岡譯文好處何在。回答大同小異,幻覺並未出現,不過也流於泛泛之談。於是又摘了具體的一段譯文問:

What’s so good about Muraoka Hanako’s translation of Anne of Green Gables? Here’s a real passage from her translation of Chapter 2:「あの、『緑の切妻屋根』のマシュウ・クスバートさんですか」と、きわだって澄んだ美しい声でたずねた。「お目にかかれて、とてもうれしいわ。もう、迎えにきてくださらないのじゃないかと、心配になってきたもんで、どんなことが起こったのかしらって、いろいろ想像していたところだったのよ。もし今夜いらしてくださらなかったら、線路をおりて行って、あのまがり角のところの、あの大きな桜の木にのぼって、一晩暮らそうかと思ってたんです。」What do you think of it.

ChatGPT, Perplexity, 和 Claude 都提到了村岡的本地化功夫。戰後初期,日本民衆不諳西洋文化。爲便於她們理解,她做了很多類似「把 Twitter 譯成微博」的事。如九零年代新譯本的譯者松本侑子所說,在松岡譯本裏,原文中的《聖經》段落常被刪去,覆盆子果汁被置換成草莓果汁,岩梨被超譯爲山楂……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不過,在具體舉例時,三家不約而同地提到了上文中的「桜の木」,即櫻花樹。例如 ChatGPT 是這麼說的:

注意譯文提到了「桜の木」——原文中可能是蘋果樹或類似的什麼。這營造了一種微妙的日本感,不會違和,反而與讀者的文化想像共鳴。

如果不多個心眼翻查原文,至此一切都像汽車維修員隨身攜帶扳手一樣合理。

“I suppose you are Mr. Matthew Cuthbert of Green Gables?” she said in
a peculiarly clear, sweet voice. “I’m very glad to see you. I was
beginning to be afraid you weren’t coming for me and I was imagining
all the things that might have happened to prevent you. I had made up
my mind that if you didn’t come for me tonight I’d go down the track to
that big wild cherry-tree at the bend, and climb up into it to stay all
night.”

不知該說什麼,只想起苗木誠和霧切響子的對話:「這就是妳眼中的優雅嗎?」「我在海外住了很長時間,所以這類日式風景很新鮮。」

據說,英國民歌「Under the Spreading Chestnut Tree」是在戰後日本被美國佔領期間傳入,譯爲「大きな栗の木の下で」,作爲兒歌流傳至今。那剛好是村岡翻譯此書的年代。上文中「大きな桜の木にのぼって」一句亦可填入此曲第一句旋律。

點此讀豎排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