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灯片癖恋与乾货崇拜

六年前,蔡志浩兄撰有「恋投影片癖(Slideophilia)」一文,批评了当下流行的重幻灯片(台湾称投影片)、轻演讲人心态。最近蔡兄又在 Twitter 上说:「六年过去,很多症状都没有改善。甚至还恶化了。」

蔡先生的文章写得很好,我尤其喜欢这段:

很多人会希望事先拿到印成讲义的投影片。然后,在台下满足地翻着那叠纸,像是幼儿抱着毛巾吸吮手指,看也不看台上的讲者一眼。事实上,投影片就像舞台剧的道具,离开了演讲现场就失去了意义。演讲是线性的,哪一张投影片在什么时候出现也必须和讲者的节奏同步。把演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硬生生分割出去,就好像你觉得一个人的眼睛很漂亮就把它硬生生从眼眶里啄出来据为己有一样。这是多么变态的爱呀!

最后的暴力比喻并不夸张,相反非常精准。幻灯片癖恋是乾货崇拜的表象之一。和做成乾货的海鲜一样,被啄下的鲜血淋漓的眼珠,很快就会由于失去营养补给而成为乾枯的标本。知识又何尝不是?讨来的讲义幻灯片很可能不是用来细读,而是为了「存档」或(未经允许)「分享」。标本的整理、保存和分类是专门的学问,有多少听众能够真的善待它们,而不是仅仅满足于拥有一堆 .pdf, .ppt, .key 文件?

蔡先生更深刻的洞见在文章最后一段。阅读和聆听不是受者单方面的事。如果讲者认定自己的目标受众来听演讲只是为了拿几段直接引语写稿,或是记下几个数字,那自然没必要悉心设计双方共处同一空间时的那段体验。长此往复,演讲逐渐沦为一种毫无必要的空洞仪式,还不如直接把幻灯片发给听众,双方省事,效率更高。

这种阅读模式接近于掠夺。在这一类读者看来,文章和演讲作为一种现场(site),提供的是收割果实的机会。现场的价值就取决于能够收割的果实的多少。如果一篇二十个自然段的文章居然只能总结出两个条目要点(bullet point),收割工作就变得得不偿失,「毫无乾货。」当然,农活的比喻在这里就要结束,因为乾货爱好者们并没有播种,只是在别人家的地里摘采玉米。虽然这种采摘得到了主人的许可,但摘下来的玉米是不会教妳如何种玉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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