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将想法清晰传达给别人，就应该结巴。贝多芬第五交响乐最动人的地方是命运敲门的主题，多么美妙的结巴：Da, da, da, daaaan / Da, da, da, daaaan。结巴让妳能在心中把词语再消化一次……口吃并不落后，相反是进步的。虽然医学上可能把它归为功能性问题，但在我的形而上学里，口吃是革命之歌。（「吃音宣言：结巴者的檄文」，武满彻，一九六零）

❧

为了防止口吃，我说话时总是选那些一定不会结巴的词，但结果说出来的都不是我想说的话……口吃难道不是一种哲学吗？太阳结巴着从大楼间升起。贝多芬第五交响乐结巴着奏出 da, da, da, daaaan。和平结巴着显现在越南被燃尽的土地上……秩序与服从是顺滑的，但太阳会结巴，人心会结巴，每一种抵抗都会结巴，一边呼喊一边结……结……结巴。（寺山修司《丢掉书本上街去》（書を捨てよ町へ出よう），一九七一）

❧

越来越多聋人表示不会选择尝试恢复听力。对她们来说，把聋作为一种生理疾病来「治疗」是令人厌恶的做法；把聋视为残疾然后去「适应」比较能接受；而把聋当作一种文化来颂扬则是最高选择。

……

……听力正常的人想要教聋人说话和唇读，以此帮助她们在「真实世界」生存。现代聋人文化就是在这一大错特错的梦想所造成的深刻悲剧中建立起来的。

……

行动家 Patrick Boudreault 将那些唇读教学比之于企图把同性恋者「正常化」的性向转变治疗法，一种滥行世间的丑陋社会达尔文主义。

⋯⋯

学者一直不承认手语是完整的语言，直到语言学家 William Stokoe 在一九六零年发表了开拓性的著作《手语结构》（Sign Language Structure）。他证明了手语并不仅仅是一种依靠身体动作的原始沟通方式，而是有其复杂和深入的语法、逻辑规则和系统。

……

聋人孩子学手语和听力正常的孩子学自己的第一语言是完全一样的，但对于很多聋人来说，说话只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舌头与喉咙体操，唇读则是猜谜游戏。有些孩子可以慢慢获得这些技能，但把口头语言和唇读作为沟通的先决条件有可能给聋人孩子造成永久的困惑。一旦错过了学习语言的关键年龄，她们就无法发展出完整的认知技能，形成本可避免的永久性智力障碍。

……

作家 Lennard Davis 的父母都是聋人，他在残疾研究领域从事教学工作。「直到今天，我用手语表达牛奶时都觉得比用嘴说出来更有牛奶感。」（Far from the Tree: Parents, Children and the Search for Identity, Andrew Solomon, 2012, 所有链接为不鳥萬如一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