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乐之城》(La La Land)奥斯卡获奖,很多人对爵士乐发生了兴趣。(也可能是我一厢情愿。)日剧《四重奏》走红,瞬时间好像人人都明白了「音乐就像是甜甜圈的洞一样,因为是有欠缺的人在演奏所以才能成为音乐」。
如果真的人人都明白,波里尼(Maurizio Pollini)这样的钢琴家就不会被当作大师了。
爵士乐手 Cannonball Adderley 一九七零年的专辑《黑色弥赛亚》(The Black Messiah)是在洛杉矶录制的现场演出。第一曲奏毕,Adderley 对观众说了这么一段话(唱片中第三轨):
Sometimes groups like mine, which are, you know, basically pretty good groups because our ‘parts’ are so bad. We’ve got bad bass player, bad drummer, bad piano player, a fair saxophonist (laugh from audience), a moderately good cornetist (laugh). But it all helps, you know, when everybody else is bad. It helps to keep us in, uh, let’s say a ‘safe’ area. That’s not over-confidences, just a kind of honest expression of arrogance (laugh), based on the realities of what we hear all the time.(有时候像我们这样的团,怎么说呢,我们整体的好是因为我们的「部分」都很差。我们的贝斯很差,鼓手很差,钢琴手很差,萨克斯管手还行(听众笑),小喇叭手还不错(笑)。但是怎么说呢,其他人很差也是有好处的。这可以让我们处在一个,呃,「安全」区域。这不是过分自信,只是对狂妄的一种诚实的表达(笑)。而这是基于我们不断听到的各种现实。)
以此为引子,Adderley 接着向听众介绍了临时参加演出的几位乐手:巴西打击乐手 Airto Moreira、高音萨克斯管手 Ernie Watts 等。
在我看来,只有把「有欠缺的人」和 Adderley 的爵士乐团当作德勒兹(Gilles Deleuze)笔下的「机器」来理解才能成立。德勒兹的机器有其特定的含义,借用 Claire Colebrook 的说法:
有机体(organism)是有边界的、完整的,它有身份,也有目的。「机制」(mechanism)是一台封闭的机器,它有特定的功能。然而,机器(machine)除了它和外部的连接以外什么都不是。机器不是被任何东西制造出来的,不为任何东西而存在,也没有闭合的身份……一辆自行车显然没有「目的」或意向。只有当它和另外一台机器(比如人体)连接在一起时才能发挥功效,这两台机器也只有通过连接才能被生产出来。人体和机器连接后成了车手,自行车则成了交通工具。但我们也可以想象不一样的连接,以及它们生成的不一样的机器。自行车放在画廊里就成了艺术品,人体和画笔连接之后就成了「艺术家」。封闭的机器这一意象——例如作为自给自足的有机体的人体、自动运行的钟表机械结构——是机器产生的效果和幻象。生命中的一切都是机器性的,只有当和其它机器连接之后,一切才能运转,才能存在。(Gilles Deleuze, Claire Colebrook, Routledge 2002)
(这当然和龙树菩萨的《中论》是很像的。)
Adderley 所谓的「安全区域」,按照我的理解,就是一种对「欠缺」的认可。由于乐团里的乐手不够好,我们才需要经常请外部乐手来参与演奏——把「Cannonball Adderley 的乐团」这台机器插到「Airto Moreira」这台机器上。